大雪之夜，漫天無星，倒是路燈在這片大地上灑下了星星點點的光芒，宛如落在塵世的星辰。

蘇寧打著一把足以撐下兩個人的黑色大傘，手壁立得很直，於是傘也立得很正。

萬鵬大學的路面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透明的雪，踩在上面有些滑，於是蘇寧每一步都踩得很實，把那些積在路面上的雪壓得“吱吱”作響。

許是到了地方，蘇寧擡頭看了一眼他曾經對冷哲吐槽過無數次的男生宿舍樓，用他的話說，這樓就是八十年代到今天都不翻修一次的養豬房。他取出蘋果手機對著Siri說了一個數字，手機便自動把一個號碼播了出去。

“餵？”那邊傳來一個低沈的聲音。

“冷哲，我現在在你寢室樓下，我有事要和你談，出來一趟。”蘇寧另一只手掏出一根煙來放在嘴裏。

“我已經躺下了，有事發我Q吧，或者明天再說。”冷哲的聲音聽著有些軟，像是被人從夢境裏強行拉出來一樣。

“這麽早就休息了？”蘇寧用Zippo將煙點上，“是關於顧佳的事，你一定有興趣知道。”

那頭沈默了好一會兒，才繼續傳來聲音：“等我，兩分鐘。”

……

顧佳一推開星期八餐廳的大門，就迎面吸進一大口冷氣，裏外的溫差真不是一般的大，如果不是系統升級時給她的身體素質提高一大節，這麽天天夜裏在外面跑肯定會感冒。

一排排霓虹燈閃著五顏六色的光芒，來往的車輛川流不息，每一輛都頂著耀眼的光芒，如同一枝枝發光的箭矢，射向不知名的遠方。

顧佳叫了一輛車，手機上顯示還有三分鐘才能到，便朝路口走去，就在經過一家小酒吧時突然停住了步伐，那酒吧的門很小，上面掛著一塊寫有“樂安”兩字的牌子。門窗特別幹凈，似乎一塵不染，不是經常有人擦洗就是剛剛裝上不久。

顧佳突然想起老杜說的新酒吧的事，他還聽說裏面的老板娘是和她一個學校的。顧佳一時來了好奇心，聽老杜的意思似乎他覺得這家酒吧搞得挺不錯的樣子。

顧佳推門走了進去，裏外仿佛兩個世界。

暗淡的燈光裏夾雜著七彩的顏色，兩邊的映畫用特別的底光照亮。最裏面有坐著兩個人，一男一女，男人在彈著節奏舒緩的鋼琴，女人戴著面具穿著民國時期的服飾跟著鋼琴的旋律輕唱，每一句都餘味不斷，顧佳只覺得自己一顆浮躁的心頓時安靜了下來。

這裏的客人們說話聲音都很輕，往往只能聽到前面那對男女彈唱的聲音。

調酒師的動作帥氣而自然，最令人吃驚的是每一次搖酒殼的起與落似乎都正好跟上了曲調的抑揚頓挫，如同把玩著這個世界的喧囂。殼一落，酒便平靜下來。

就在這時，顧佳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那只二手老爺機用著它最大的嗓門不甘失寵地唱起了《最炫民族風》，在這個只有鋼琴聲與輕唱聲飄揚的小酒吧裏顯得異常出格，不少客人回頭用著奇怪的目光看著這個不懂規矩的女人。

顧佳也被嚇了一跳，趕緊滑到接聽然後轉身推門出去。她暗自在心中發誓，下次絕對絕對不會再忘了把鈴聲給換掉！再忘她就是小狗！

“我的車到地方了，你人在哪？”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馬上就過去！”

顧佳狼狽跑去。

她記住這家小小的“樂安”酒吧了，她想有機會的話，她還會再來的。

……

“你要開哪裏去？”冷哲顯得有些煩躁，一路上蘇寧一直沈默，怎麽問也不肯說話，如果不是因為蘇寧拋出了顧佳這個理由，他也不致於心煩意亂。

“停車！”冷哲擡手就要去拉手剎。

“你瘋了嗎？！別亂動！”這裏人少又沒有監控，蘇寧把車開到了一百碼還不停踩著油門，這時候若是突然拉手剎，他可不確定會不會翻車。

蘇寧最終踩了剎車，把他的跑車停在一邊。

“我已經體驗過兩次死亡的滋味了，我可不想再感受第三次！”蘇寧罵了幾句臟話，前世半來就是個小痞子，要錢沒錢，要尊嚴沒尊嚴，更是找不到一個看得上他的女人，來這裏裝了這麽多年，總算是人模人樣，可此刻他一點也裝不下去了。

“你說什麽？什麽死亡？”冷哲有一種預感，蘇寧似乎與顧佳之間有某種相似的地方。

“什麽死亡？就是老子已經死過不只一次了！”

“你在說什麽？！”冷哲覺得蘇寧是不是精神有些異常，說話莫名其妙。

“嘿！沒事，今天過後你就什麽都明白了，不過你確定要在這裏說？”蘇寧冷笑。

“就在這裏說吧。”冷哲面目表情。

“好，既然你喜歡在這荒郊野外聽故事，我就在這兒和你講一講這個故事！”

“你可還記得三年前我生了一場大病的事？其實那一天我就已經死了，你認識的那個蘇寧死了，巧的是，我也死了，我也叫蘇寧。”蘇寧嘴角一彎，語氣輕挑，“神奇的是，我又活過來了，借著你認識的這個蘇寧的身體活過來了！是不是很神奇？”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冷哲眉頭皺緊，他隱約覺得自己似乎正在接觸一件不該接觸到的事。

“聽不懂？那我再說得明白些。我是一個重生者，你認識的蘇寧三年前就死了，跟他同名同姓的我在一個叫作‘天蛇’的系統幫助下覆活了，然後結合了這個身體原本的記憶，過著榮華富貴的生活。”蘇寧大笑了起來，他不會告訴冷哲，前世的自己是多麽貧窮，甚至一無所有。

“那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你不怕我說出去？”冷哲的眉頭皺得更深。

“為什麽要怕？說出去誰會相信？他們只會覺得你這個冷大少爺腦子越來越不好了吧，家族繼承你選擇放棄，要去追求什麽自由，你以為每個人都和你一樣腦子不好嗎？！”蘇寧又取出一根煙來，“更重要的是，你不會說出去的。”

“為什麽？”

“因為這世界除了我是重生者，還有一個人也是。你會為了她而保密的。對嗎？”蘇寧朝冷哲臉上吐了一個煙圈。

“顧佳？”冷哲想站起來，但車裏低矮得很，冷哲不得不坐著。

“是啊，如果你把我的事說出去，我就把顧佳的事也說出去。”蘇寧按下窗戶，外面一片漆黑，只有風聲與樹葉撞在一起的聲音，細細簌簌。

“那你為什麽突然和我說這些事？”冷哲心中震驚，重生？這種事真的存在嗎？

“坦白告訴你吧，一個世界只會有兩個重生者，一個是我，一個是顧佳，彼此註定是一對。你明白我的意思嗎？”蘇寧笑得邪/魅。

冷哲突然瞇起眼睛，緊緊盯著蘇寧的眼睛，如同一只獵鷹註視著自己的獵物。

“蘇寧，我們一起從小玩到大，我一直當你是親兄弟，別人看不起你的家庭，可我沒有，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我也都讓著給你，可這一次，不行！”冷哲的語氣難得的有了波動，那張撲克臉終於變化起來。別的事可以妥協，他也願意為蘇寧保守這個秘密，但對於顧佳，他不會讓步。

蘇寧用力地朝外扔掉煙頭，憤怒湧上心頭，一把抓起冷哲的領子，“我已經說過了，我不是你認識的那個蘇寧！而你沒有看不起我的家庭也只是你老媽很早就死了，”蘇寧突然停頓，空氣裏彌漫著躁動的冷意，安靜突如其來，好一會兒蘇寧才突然接著說下去，“而且你沒有資格擁有顧佳，只有同為重生者的我才配。”

冷哲的母親在冷哲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冷哲常在蘇寧埋怨的時候說，至少你還有一個可以看的見的媽媽，而我沒有。而蘇寧也總會說，我寧願不要。

冷哲記得有一次蘇寧跑到冷哲家裏，給了他一大堆玩具，說，這些都是我媽媽買的，你沒有媽媽，我們一人一半。”

冷哲說，謝謝，你這個朋友我一輩子都認。

那時他們才不到十歲。

“你也說了，你有著他的記憶，那個蘇寧是你，這個蘇寧也是你，都是你，是陪我從小玩到大的鄰居，我的兄弟。”冷哲聲音不響，語氣也平靜下來。

“你是白癡嗎？！現在，我，蘇寧，要搶你喜歡的人，至少你也該打我一拳，然後再公平競爭吧！”蘇寧死死捏著冷哲的領子。

“我喜歡了顧佳五年，我爸不知道，家族裏的人也不知道，可是你知道，只有你知道。你一直都鼓勵我去追她，我說我和她不合適，我會害了她，那時候你說如果有一天我決定去追了，你一定會第一個站出來支持我。不是嗎？”冷哲突然說了很多話，每一句都像是一把刀一般插進蘇寧的兄口，“還有，你還活著，真好。”

蘇寧從小就和冷哲一個學校，小學是，初中是，連高中也是，為了不給冷哲帶去麻煩，蘇寧從來不對外提自己認識顧佳的事。顧佳和冷哲高中在一個班，但蘇寧和他們不在一個班，蘇寧只在冷哲的班級照片裏見過顧佳。但他蘇寧一直都把冷哲當做最要好的朋友，他說支持，就一定支持。

直到蘇寧大病，一切好像都變了。一開始冷哲以為是因為大家各奔前程疏遠了，後來又覺得是蘇寧在刻意避開自己，他不知道蘇寧在想些什麽，兩人之間的距離也越來越遠。蘇寧選擇了放棄學業去打網球，而冷哲選擇了在一個三本大學裏追求他的“自由”。

蘇寧猛然一拳打在了坐位上的靠枕，“我說了，我不是你認識的那個蘇寧！”

“是麽，我覺得一直都是，你既是我認識的蘇寧，也是你自己，不論是他還是你，都一樣善良。擁有兩世記憶的人……真的還能分得清哪個才是自己嗎？”如果真想讓他冷哲放棄顧佳，有一萬種更好的方法，蘇定卻偏偏選擇了最蠢的一種，甚至以暴露自己最大的秘密做賭註。

“別說的好像你比我還明白，你又沒有重活一世過。”蘇寧突然把臉撇開，前世的那種自卑感莫名湧上心頭，可他明明是成功的，這一世他要錢有錢，要名有名，要女人便有女人投懷送抱，為什麽他在冷哲那雙直盯著他的眼睛前依然覺得有些自卑，還覺得有些對不起他？

“你還是你，顧佳也還是顧佳，你和她一樣，那些習慣性的小動作一直都在。”冷哲突然嘴角一彎，露出笑意，“你覺得別人說的對的時候，就會下意識地把頭撇開。雖然你們或多或少在性格上有了改變，可你們依然還是你們。”

“你在別人面前怎麽不這麽能說？”蘇寧歪著頭看著冷哲。

“遇強則強。”冷哲對自己的回答很滿意，深以為然地點頭。

“但你錯了，以前的蘇寧會支持你，現在的蘇寧只會為自己。”蘇寧冷笑一聲，“我不會放棄顧佳的。”

兩人都有些平靜下來。

“我覺得，這件事應該由顧佳來做決定吧，我們沒有權力替她決定選你還是選我。”冷哲突然冷靜地分析。

冷哲哪裏知道蘇寧就在不久前剛和顧佳表白失敗，迫於無奈才來說這些事，想讓冷哲知難而退，只有冷哲退了，他蘇寧才有機會。

就好像兩個擊劍手彼此交鋒，而冷哲突然一劍刺來，在蘇寧走神的時機裏一劍刺進了他的要害。

蘇寧覺得自己的嘴唇被氣得控制不住地顫抖，猛然大吼了一聲：“冷哲你他媽給老子下車！”

老子他媽的才不是好人！

……

蘇寧開著他的法拉利絕塵而去，而冷哲一個人站在漆黑夜下的小路邊，他的手機頂邊亮著三個字——無服務。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蘇寧是個好人，後面還會有洗白，人是多面性的，曾經的蘇寧是個小痞子，這裏的蘇寧是個富二代，那麽兩個人的記憶和經歷結合在一起到底會造就一個什麽樣的人呢？我可不認為重生以後主角還是原來的性格，一個人的性格習慣取決於他的生活環境和經歷，換句話說，就是記憶。有這麽個疑問，如果把一個人大腦用在機器人上，他的思想不變，記憶不變，但那個機器人就是他嗎？這個我不知道，我只覺得蘇寧和顧佳肯定會因為兩世的記憶性格和習慣都會有所改變，你們也看到了，我筆下的顧佳一個多月的時間，性格和脾氣已經有些轉變了，偶爾也會露出身體顧佳的消極與低迷。那麽蘇寧經歷了這麽多年，改變得會更多吧。顧佳經歷日子還短，她自己沒有察覺到，但蘇寧早就察覺到了，所以才會刻意避開當做最要好的朋友。對於蘇寧玩女人這事……後面會有交代的……前文只是小小鋪墊。文裏的對冷哲的自卑感來源於前世的經歷，對冷哲的對不起來源於蘇寧身體。話多其實每個人都是矛盾的集合體啊。最後，結局還是HE，可我真的寫不來HE，只會寫BE……盡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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